为坚守信仰而死,就是遵循为主而死的耶稣之道,不是耻辱而是荣耀——刘晓波(1999)

刘晓波在2003年时说:“虽然我不是信徒,但我个人是比较喜欢基督教”,[1]他又尝形容自己是“非基督徒但尊重基督教的自由主义者”,[2]“也许,我永远不会成为教徒,不会进入有组织的教会”,但基督教却让他觉察到“尽管自己生长在毫无宗教背景的无神论文化之中,但自己并非无可救药,自己的灵魂深处还是有宗教性虔诚,那种博大的深刻的宗教情怀常常令我感动不已。”[3]

良知

刘特别欣赏基督徒因信仰而来的良知。他认为,由于基督教神学的“原罪”的理解,由此引申出“忏悔”和“赎罪”的精神,原罪意识构成了基督教政治学的基础:

人类心中的最高伦理尺度是上帝,上帝的俯视为人世秩序和人的行为提供最高标准。正因为在上帝面前我们皆是罪人,所以就必须怀有谦卑,通过忏悔和行善来赎罪。[4]

因此,面对不公义的社会,基督徒“坚信上帝所启示的‘天道和良心’,相信有上帝的世界必有普世正义的存在,相信历史的发展以普世正义为道德方向,相信普世正义对人的灵魂的感召具有无往而不胜的精神力量”,因而具备“来自信仰的精神力量”,“既对上帝所昭示的普世正义怀有乐观的坚定信心,也对撒旦所代表的邪恶势力具有足够的清醒”。[5]

抗争

在刘晓波眼中,耶稣的重要性并不在于福音书中“其人及其神迹是真是假”,而是其殉难及复活事件所见证的“神圣价值的‘道成肉身’”,如何把“上帝之爱”显现在人间。[6]耶稣所树立的殉道精神,同样感召了圣彼得及圣保罗等人,基督教反抗罗马迫害的历史,同时也是一部“基督教徒的殉道历史”:

为坚守信仰而死,就是遵循为主而死的耶稣之道,不是耻辱而是荣耀。[7]

因着“坚定的宗教信仰和殉道精神的激励”,遭遇种种残酷迫害的基督徒,不仅没有被世俗帝国的恐怖统治所降服,“反而越发坚定了信仰并愈发蔑视世俗王权,不屈不饶地用信仰反抗暴力”。[8]而在往后的人类历史中,基督徒这种因信仰而对暴力强权的徒手反抗,其实正是“从神学的开启了非暴力的良知反抗的传统”,“对西方人争取自由的伟大事业,产生了影响极为深远”。在刘晓波眼中,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甘地(Mohandas Karamchand Gandhi)、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杜图(Desmond Mpilo Tutu)、哈维尔(Václav Havel)等“人类典范所践行的反抗暴政的良知原则,无一不带有耶稣殉难的色彩”。[9]这些现代的“公民不服从或非暴力反抗运动”(印度的独立运动、美国的民权运动或是南非的反种族歧视运动)所争取的目标大都是“世俗化”的,但“这些运动在精神气质上仍然是宗教性的”,“超世俗的信仰一直是非暴力反抗的精神之源”。[10]

坚忍

1998年在大连狱中对基督教的体认:“爱的福音作为神赐的力量”,使基督教对死亡的解释突显出“一种爱对复仇、良知对暴力、自由对必然的超越”。[11]他在狱中写的另一篇文章中,又形容耶稣是徒手“战胜佩剑恺撒的神迹示范”,表明在“被爱提升的义”,可以战胜没有正义支撑的实力。教刘感到震憾的,不仅是耶稣面对各种诱惑以至“被钉十字架的威胁”仍能说:“不”,而是耶稣在说“不”时,没有“以牙还牙的仇恨和报复”及“煽动以暴易暴”,反倒是“满怀无边的爱意和宽容”,“坚守非暴力的消极反抗,一边驯顺地背起十字架,一边平静地说‘不’”。他在文章的终结时说:

不论世界变得多么世俗化实用化,有神子耶稣在,世界就有激情、奇迹和美。[12]

后来,他进一步形容这是一种“基督教的‘坚忍主义’”:

就是用基督徒承受苦难的毅力来对抗迫害者制造苦难的意志,用信仰给予灵魂的力量来抵抗恐怖暴力的肆虐。无论遭遇怎样的不公正,基督徒的良知既不会诉诸于仇恨和暴力,也决不会屈从于恶法和权势,而是坚持用爱来融化恨,用善意来唤醒敌对者的良知,用徒手不服从来征服全副武装,直到良知者忍受苦难的能力消耗尽施暴者的仇恨,最终超越“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13]

他以被捕的基督教传道人为例,指他们“在监狱里仍然向主祈祷,出狱后继续传道,并对警察说:‘监狱不能让我背叛我的主,但我仍然乞求上帝宽恕你,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种“叛逆”展现的“道义压力”,与其他民间的异见力量,“正是未来的自由中国的真正希望”[14]

我们可见,这种源自基督教的坚忍精神,确实已内化在刘的生命中,成为他推动中国民间维权运动背后不可或缺的力量,也为其非暴力抗争烙下基督教精神的印记。

[1] 刘晓波、任不寐:《关于〈灾变论〉的对话》(2003年7月17日),刘晓波文选。
[2] 刘晓波:《被上帝驯服的恺撒,被信仰征服的权力》(1999年8月写于大连教养院,2005年7月整理于北京家中),吴宏达等编:《追寻自由──刘晓波文选》(华盛顿:劳教基金会、2011),页198。
[3] 刘晓波:《铁窗中的感动──狱中读〈论基督徒〉》(1997年7月写于大连教养院,2008年6月整理于北京家中 ),观察网。
[4] 刘晓波:《人性恶与自由宪政》(2006年7月4日),《追寻自由──刘晓波文选》,页284。
[5] 刘晓波:《人性恶与自由宪政》,页287。
[6] 刘晓波:《被上帝驯服的恺撒,被信仰征服的权力》,页198。
[7] 刘晓波:《被上帝驯服的恺撒,被信仰征服的权力》,页181。
[8] 刘晓波:《徒手征服罗马帝国的基督徒(上)》(2004年6月22日),刘晓波文选。
[9] 刘晓波:《被上帝驯服的恺撒,被信仰征服的权力》,页183。
[10] 刘晓波:《”良知不服从”及其影响》(2005年8月),《追寻自由──刘晓波文选》,页202。
[11] 刘晓波:《被上帝驯服的恺撒,被信仰征服的权力》,页182至183。。
[12] 刘晓波:《为了活着和活出尊严:关于中国人的生存状态》(1998年8月),刘晓波文选。
[13] 刘晓波:《方舟教会反对中共警察的启示》(2006年1月16日),氏著:《大国沉沦:写给中国的备忘录》(台北:允晨文化,2009),页287至288。
[14] 刘晓波:《未来的自由中国在民间》(华盛顿:劳改基金会,2005),页383。

【独立媒体】2017.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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