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百度百科”关于“黄丝带”的词条称:1971年10月14日《纽约邮报》刊登了一篇小说:长途车上坐着一位沉默不语的男子,在同车的年轻游客的盘问下终于开了口。原来他刚从监狱出来,释放前曾写信给妻子:如果她已另有归宿,他也不责怪她;如果她还爱着他,愿意他回去,就在镇口的老橡树上系一根黄丝带;如果没有黄丝带,他就会随车而去,永远不会去打扰她……汽车快到目的地了,远远望去,镇口的老橡树上挂了几十上百条黄丝带,车上的乘客都欢呼起来。
这个动人的故事被谱成了歌曲,伴着歌声,这个故事传遍了全世界,黄丝带也成了美国“欢迎被囚禁的人重获自由”的标志。
今天,有着“道路以目”传统的专制国家也出现了黄丝带,这个“欢迎被囚禁的人重获自由”的标志大量出现在一个名叫刘晓波的人的庭审现场外面。北京正处于寒冬,身穿棉衣的人们在分发或者举起黄丝带,还有的人把黄丝带系在冰冷的铁制栏杆上,警察则在拼命撕扯掉这些颜色艳丽的丝条。从现场照片来看,尚有许多黄丝带未被发现,人流退潮之后,它们还在孤单然而炫目地飘扬在人行天桥上,好像它们就是报春的黄花。温暖的黄色,铁制的冰冷栏杆,面容冷酷疲于奔命的警察——共同构成了今日北京反差最大的景观,“后极权主义”的典型特性,从而化作生动的具象演绎,向世界展露出清晰的末路预言。
这个景象是北京的严寒中一抹温暖的亮色。黄得如此耀眼,黄得如此招摇,正对应着独裁政府假借“扫黄”关闭色情网站,实则对互联网进行大面积清洗的罪恶行径。尤其是,这条飘荡在“首善之区”的黄丝带,是为了对刘晓波——这位因言获罪,因实践言论自由的天赋人权而被冠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遭起诉的勇者的声援和共同承担。
“黄丝带”是隐喻吗?“欢迎被囚禁的人重获自由”?在一党专政的国度,它的出现不是隐喻“欢迎被囚禁的人重获自由”,因为被囚禁的不是一个“被囚禁的人”,而是所有被捆绑被囚禁的人质,因此没有谁能够“欢迎”。它不是一个隐喻,在今天的北京,它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抗议,它以“黄”抗“黑”,用明亮的暖色照耀出阴暗的冷色,照耀出见不得人的非法审判。
身着堪比黑色的深蓝制服的警察们忙着把“黄丝带”们架上“黑车”,把他们带往八角派出所,带往罪恶的马家楼,哪怕他们并没有佩戴上“黄丝带”。是的,比恐惧“黄丝带”还要更甚的,是他们恐惧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受、心情、表达和抗议,正如他们恐惧一切温暖的亮色,太阳底下,惟有他们的黑色最龌龊。
比“黄”这一温暖的亮色更温暖的景观出现了。我的朋友大陆在马家楼派出所发来短信,第一条是:“还在等待政府或国保。刚才国保说我是领袖,理由竟然是我太帅了,头发甩来甩去风采十足。”这个长发飘飘的帅哥,给假想中僵硬的对抗注入了一丝浪漫的情调。第二条是:“我身边有至少五个签署者,其中两个小姑娘,大家相处甚欢。”“签署者”是指《零八宪章》的签署者,“小姑娘”是指年龄很小,也许是80后90后。浪漫开始升级。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心中小小地悸动了一下,浮上心头的,是20年前,在天安门广场,那些不眠的夜晚,传说军队要进入的夜晚,整个广场的学生手挽手,唱着歌,或者睡着了把头搭在旁边同伴肩上的场景。戒严令宣布之后,我们互留遗书,然后彻夜不眠,从那时留下了不能熬夜的后遗症。那时我曾四天四夜没合眼,以至于后来当纠察队员的时候,站着就睡着了。“大家相处甚欢”,温暖了我远离北京的心。
紧接着,黑色幽默就来了,第三条短信是:“出来了,安全,被扔至南二环边,刚才一个局长电话敲诈我让我出车费200,否则继续限制我自由直到有人出钱。我说简直笑话,我们见面说,他马上说算了你走吧。”这个黑色幽默像是在提醒温暖的“黄丝带”:“黑”“打”“扫”“黄”。
不过,“黄丝带”们有“大家相处甚欢”,“大家相处甚欢”的温暖抵消了黑色的冰冷和阴森,就像20年前,当武装直升机盘旋在头顶时,广场指挥部呼吁放风筝的喇叭,就像20年前,我们手挽手,欲以血肉之躯献上枪炮坦克的祭坛。黄色的温暖是抹杀不了的,就像强权不可能改变光谱。
“大家相处甚欢”,这一句话足以抵消所有的恐惧。当恐惧消失之后,更多的“黄丝带”们就会站将出来,一边快乐健康地生活,一边践行天赋人权,就像那个著名的赛车手,阳光般的男孩,时尚杂志的封面,用澄黄温暖的光芒照亮黑暗阴冷的角落。
【新世纪】200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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