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智慧过于冷酷
只适于卧在躺椅上
仰望着虚无自言自语
你说世界上没有哲学
因而只能沉默
这沉默
断裂了思想的大地
击碎了云层后面的信仰
在生死系于一发的战壕里
你用生灵涂炭和民族危亡
作为思维的最好营养
写下埋葬一个时代的抽象句子
晦涩而艰深的逻辑
犹如一条皮鞭
沾着血肉模糊的语言碎片
抽打着从苏格拉底到康德的智慧
你笔下的词句之间
有总难以企及的怪诞
类似于猫捉石头的想象
当一些智者借助于梯子
勉强地爬到形而上的高峰
你象一个顽皮的孩子
撤走梯子，然后
一句话不说地
仰望着云端的群蚁
你说宇宙的起源和人的本质
以及对此绵绵不绝的争论
都是假问题都是狂妄的徒劳
谁相信柏拉图或笛卡儿
谁就是相信瓦砾也可以怀孕
而安于且忍受平庸的生活
才是激情才是奇迹才是美
你很有钱却分文不留
把遗产分给不相干的人
你从不怜悯穷人，如同
你从不相信战争中的正义
在战俘营中的你
似乎没有感到一点点耻辱
寄出去的不是述说痛苦的家信
而是一本谁也看不懂的哲学著作
整个世界视你为畏途
所以你就仰卧躺椅之上
自言自语地享受
当所有大学把你奉为哲学明星
你悄然离开
去一个山村小学
教孩子们1+1=2，地球是扁的
正象你不知道
什么是哲学什么是思想
我也分不清
戏剧角色和生活本身的区别
你解剖了人类的全部语言
剔净所有的肉
挤出所有的血
只留下骨头和筋
供那些蜂拥而至的饿狗
磨砺一口好牙齿
练就一副硬心肠
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散去
冷战结束后更是一片大好风光
在用电脑克隆人脑的新时代
在婚床日渐荒芜的角落里
哲学的牧场更显凄凉
维特根斯坦
你的肖像是一块顽石
静卧在思想的废墟上
晓波1996.12.16
【刘晓波文选】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