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波博士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北京警方从家中带走快四个月了。

1989年6月4日以后,刘晓波“失踪”过好多次,少则一两天,多则两三年。

最近这几年,刘晓波在北京的家门口,经常有几个甚至十几个警察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虽然有这些人在额外“保护他”,但他的安危,还是让我时常挂念担心。

刘晓波是独立中文笔会现任理事,前两届会长。我自从二〇〇五年加入笔会,到后来当了理事及副会长,和晓波虽然还无缘相见,但经常和他通过电邮和网络电话联系。二〇〇七年夏天我去北京,正值敏感期,也没机会见他。

一开始联系,我们只是谈些会务。渐渐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我有什么烦心的事,公事私事,都喜欢找他说。

晓波几乎每天闷在家里,晨昏颠倒地过着软禁的日子,写文章、看电视、打电话。

有一阵子,我失业后心境极差。美国的白天是中国的夜晚,我俩经常同时在网上碰面。我就絮絮叨叨地跟他通过网络电话诉苦。他总是那么耐心地听,有点结巴地慢慢替我出主意,再着急的事,经他一劝说,都能释怀。

还有一阵子,我的孩子们因为青春期反叛闹事。我气得简直要发疯,晓波就一直安慰我,帮我渡过难关。现在两个孩子都上了大学。

我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用中文写的文章,很怕遣词造句不合时宜。每写完一篇,总是先发给晓波,让他帮我看有没有洋泾浜的问题。我的自传《暴风雨中一羽毛──动乱中失去的童年》的中文版,也是他帮我修改的。

晓波一天可以写出几千上万字的好文,我经常是他的第一个读者。我对他的文章提不出什么建议,但他因为打字太快,时有误差,我就专门给他挑错别字。

晓波在软禁中多亏有夫人刘霞相伴,不然更不知道有多难了。晓波喜欢抽烟,我有次说他,“不要再抽烟,你不怕死,替刘霞想想,多活几年么。”

“怕啥呢?”电话那边,传来晓波笑呵呵的回应,“她跟我一起抽。”

有时候,因为我在写文章,更多的时侯是怕打搅晓波写文章,我就在网络电话上挂着,不出声。我静静地听他敲击电脑键盘、划火柴、抽烟、喝茶,似乎他就在对面坐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宁温馨。

有一天,他特别高兴地告诉我,“我媳妇今天做的红烧鱼,太好吃了。”然后,他仔细形容了那顿饭的每一道菜。

我说,“让我馋得要掉口水了。”

他说,“什么时侯你来北京,让我媳妇做给你吃。”

2008年12月8日晚上听说晓波再次“失踪”,我的一颗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时至今日,当局没有宣布晓波被关押在哪里,为什么。种种迹象表明,这次晓波可能被扣上的“罪名”,将跟起草和签署《08宪章》有关。

晓波“失踪”十天后,我再次失业。近几个月,家里家外,接二连三的烦心事不断。我总是习惯性地上网,点击晓波的网名,想向他讨教倾诉,等到明白过来他不可能接话时,不由得惆怅茫然。

上个月有位朋友去北京,我想了想,还是请他给晓波捎条香烟吧。我反对抽烟,但囚禁生活对他身体的摧残,肯定比抽烟更厉害。何况,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一份思念,他可能根本收不到呢。到店里买香烟时,我傻了眼,那么多的品牌选择,我根本就不知道晓波喜欢抽哪种烟。小时候替爸爸买香烟时,记得他只是嘱咐,“买一毛四的大铁桥,不要买两毛八的东海。”看了半天,最后我只好挑了一条最贵的,希望他抽到的话能喜欢。

晓波,你在哪里?愿天主保佑你,早日平安归来。

晓波,快点回家吧,刘霞做好了红烧鱼等着你。

晓波,赶紧接通网络电话,好想听到你的声音,向你细述我此刻的思念担忧烦恼。

二〇〇九年四月四日凌晨四点于加州

【民主中国】
【独立中文笔会】2009.04.23

分类: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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