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的崛起在非常大的意义上,是西方的失误造成的。中国的崛起和中国民间社会的萎缩和失败,给世界提供相反的例证,发现经济成长不一定会导致社会的民主化,全球化不会带来普世价值。川普的国务卿庞培奥(Mike Pompeo)看清楚这个政权,唯一的办法只有推翻中共政权,美国和西方自由、民主的社会才安全,然后跟中国才能正常打交道。
我的《河殇》是在讲中国应该从黄河走向海洋,即中国应该对外开放,发出这样的一个呼吁。到了习近平的时代,他们大国崛起走向太平洋,变成扩张的文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语境和历史背景。现在中国国内搞封锁,搞文化禁锢,封锁互联网,不准人们接受外面的资讯,包括现在任何人出国、回国都要受审查,这是闭关锁国呀。一次新的闭关锁国,精神上的封闭,那才是最可怕的。
除了西方的醒悟,我也在思考相对于中国的“独裁者学习曲线”,中国内部“反抗者的学习曲线”在哪里?因为一个极权社会的削弱、退化,必定导因于异见阵营的成长。
但我观察中国的异议阶层、反抗者,完全是自生自灭的。中国的反抗者有几波:从“八九”以后出来的那一代的反抗者,接下来出过组党的一代,比如1998年组建“中国民主党”的那批人,组党一代就被共产党抓起来,又判非常重的刑,今天的视野里就没有组党这一代了。再接下来就是维权这一代(也有人称“茉莉花一代”),这一代都还存活下来,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海外了。我们文革这一代,跟八九这一代,组党一代,维权一代完全不一样啊,不一定互相服气,也未能好好沟通,非常可惜。
我非常看重维权这一代,新出来这一代他们在策略上相当成熟。他们确实比八九一代要成熟得多,虽然他们也被镇压了,但他们也留下了很多他们抗争的技术什么的。现在下面的反抗者是谁?我不知道。
但我们讲的反抗其实是讲公民社会的发生、出现、壮大。这其实是刘晓波生前非常想往这个方面努力的一个事情。他为什么坚持跟官方,跟共产党,做所谓“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对话?就是认为在这样一个严酷的压制体制底下,民间必须用这个和平理性来争取一个“灰色地带”,来争取存活和慢慢扩大,不能走激进革命的路。当然很多人反对他这个看法。这当然是一个可以争论的问题。
反抗者要争取扩大公民社会。公民社会在共产党体制底下是大量存在的。举个例子,基督教、法轮功、女权组织,所有这些体制外的民间组织,统统是公民社会,他们愈壮大,体制就愈减弱。要扩大这些民间组织之间的联系,必须是能容许较低的共识,大家形成一定的连结。这样反抗者最终才可能靠公民社会,强大到可以跟体制对话谈条件,来构建一个宪政的根基。
运动要有反抗者,但是领袖也非常重要,刘晓波是我看到的唯一一个成熟的意见领袖,结果被他们弄死了。弄死他还不算,他把他骨灰沉到海底,沉到那儿……
报导者The Reporter 2021/6/30 专访
【苏晓康脸书】2022.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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