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晓波相识在2006年。当时晓波是独立中文笔会会长,我是理事。到2007年底,笔会换届,他做理事,我做副会长。他在中国,我在美国,我们经常通过电邮和网络电话联系。
一开始,我们只是谈些会务。渐渐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我有什么烦心的事,公事私事,都喜欢找他说。
晓波几乎每天闷在家里,晨昏颠倒地过着软禁的日子,写文章、看电视、打电话。
有一阵子,我失业后心境极差。美国的白天是中国的夜晚,我俩经常在网上碰面。我就絮絮叨叨地跟他诉苦。他总是那么耐心地听,有点结巴地慢慢替我出主意。
有一阵子,我的孩子们因为青春期反叛闹事,我气得简直要发疯。晓波就告诉我他心中不能陪伴自己唯一的儿子的痛苦,让我珍惜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用中文写的文章,很怕遣词造句不合时宜。每写完一篇,总是先发给晓波,让他帮我看有没有“洋泾浜”的问题。我的自传《暴风雨中一羽毛――动乱中失去的童年》的中文版,就是他一字一句帮我修改的。
晓波一天可以写出几千上万字的好文,我经常是他的第一个读者。我对他的文章提不出什么修改建议。但他因为打字太快,时有误差,我就专门给他挑错别字。
晓波在软禁中多亏有刘霞相伴,不然更不知道有多难了。晓波喜欢抽烟,我有次说他,“不要再抽烟,你不怕死,替刘霞想想,多活几年么。”
“怕啥呢?”电话那边,传来晓波笑呵呵的回应,“她跟我一起抽。”
我哈哈大笑着说:“我服了你们。见面时,我也陪你抽一支烟。”
有时候,因为我在写文章,更多的时侯是怕打搅晓波写文章,我就在网络电话上挂着,不出声。我静静地听他敲击电脑键盘、划火柴、抽烟、喝茶,似乎他就在对面坐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宁详和。
有一天,他特别高兴地告诉我,“我媳妇儿今天做的红烧鱼,太好吃了。”
我说,“让我馋得要掉口水了。”
他说,“什么时侯你来北京,让我媳妇儿做给你吃。”
2009年初,晓波因《零八宪章》“被失踪”后几个月,有位朋友去北京。我想了想,请他给晓波捎条香烟吧。我反对抽烟,但囚禁生活对他身体的摧残,肯定比抽烟更厉害。何况,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一份思念,他可能根本收不到呢。到店里买香烟时,我傻了眼,那么多的品牌选择,我根本就不知道晓波喜欢抽哪种烟。小时候替爸爸买香烟时,记得他只是嘱咐,“买一毛四的大铁桥牌的,不要买两毛八的东海牌的。” 看了半天,最后我挑了一条最贵的,希望他抽到的话能喜欢。
今天早上惊闻晓波去世的噩耗。
晓波,你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刘霞了。我期盼着,在不久的将来,能吃到她做的红烧鱼。
晓波,因为你的缘故,新浪微博上,凡蜡烛皆屏蔽。
晓波,今夜就让我为你点一只烟,献上我的心祭。
2017年7月13日星期四
【独立中文笔会】2017.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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