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距六四惨案发生,已经十六年了,无法瞑目亡灵,仍然通过母亲们的诉说来追讨历史正义。
在恐怖高压下,敢于公开站出来的难属们抗争着,更多的难属仍然在无奈的沉默中忍受煎熬。为了纪念六四十六周年,丁子霖老师、张先玲女士等难属再次上书中共当局,重申十多年来的一贯要求。主要由丁子霖老师执笔的《寻访实录》也将汇集成书出版,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个案,为当年的屠杀,也为难属们十多年来的泪水和坚韧,提供了更详细的见证。当年的亲人之死的悲壮和冤屈、大屠杀的残暴和血腥、寻找亲人的艰难和屈辱,难属们是如何度过了这十六年磨难:最初,在突失亲人的打击下和官方高压下的生不如死;渐渐走出绝望和恐怖的阴影后,独裁政府决不认错的无情,决不次于大屠杀的残忍;社会日渐冷漠的麻木,也决不次于鲁迅笔下的看客时代;生活的艰辛一言难尽,灵魂的炼狱无以表达,高压下的沉默是那么无奈,觉醒后的抗争又是那么险象环生;民间的同情和难属之间的温暖,又是如何支撑起“天安门母亲”的傲然挺立。
现在,以“天安门母亲”命名的难属群体,之所以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和人道援助,首先是靠她们自己的杰出作为,其次才是善良人们的同情心和正义感。如若没有难属们自己首先公开站出来,决不会有今天的“天安门母亲”,国内外的良知之士对难属的同情和支持,也很难找到坚实的着力点。这一群体之所以能够从单独的个人发展为上百人,并具有非常强的内部凝聚力,既来自其勇敢的坚韧的抗争,也来自难属之间的宽容和理解,更来自难属们在处理捐款上的公正和干净。
这个由伤残者和失去亲人的父母、妻儿所组成的群体,尽管在六四血案中付出了最为惨重的代价,但在极为艰难和充满人身风险的情况下,她们为六四受难者及其家属争取国内外的人道捐款,收集六四死难者的证据证词,始终如一地坚持着见证历史和寻求正义的诉求。毫无疑问,六四后的十五年来,在敦促中共纠正罪错、调查历史真相和还公道于民的民间维权运动中,六四难属群体做得最为出色。
从难属群体六四后的行迹中,我目睹了母亲们十几年如一日的抗争,知道了她们为寻访六四难属所遭遇的困难,为人道救助所作的大量的琐碎的事务,难属们在六四后遭遇的种种不公正的对待;我也眼看着难属群体的一天天壮大、成熟,陆续读到了逐渐增多的难属群体的证词。
六四难属,作为一个特殊的民间维权群体,之所以具有内在的凝聚力且不断壮大,不仅在于丁子霖、张先玲等先觉者的勇敢,更在于弥漫于难属中间的那种可贵的宽容精神。有勇气率先站出来的难属,决不会因为自己先走一步而盛气凌人,而是心心相印的沟通和一视同仁的平等。先觉者们不仅给其它难属以生活上的救助和精神上的安慰,更重要的是理解她们不愿意公开站出来的苦衷,从来不会对其它难属提出过分的要求,更不会对心有余悸的难属们有任何指责。先觉者们只有身体力行地关心、同情、帮助和鼓励其它难属,在人道救助款的分配上一视同仁。
难属中的先觉者们,对那些暂时还不愿公开站出来的难属、对一些有过反复的难属,既抱有充分的理解,也对母爱和人性善良抱有信心,所以,她们处理难属是否公开站出来的原则是:1,一切皆靠自觉自愿,决不强人所难;2,不论是否公开站出来,在分配人道救助款时,决不允许出现厚此薄彼的区别对待。3,耐心等待她们的觉醒,相信总有一天,她们“会用自己的手解开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丁子霖语)正是先觉者的示范感召和宽容理解的,五年、八年、十年、十六年,越来越多的难属逐渐加入到公开站出来的行列中。
这些失去亲人的遗属们最知道,残暴的极权制度的迫害和毫无心肝的社会的冷漠、遗忘。如若没有这样一个在相互扶持中度过那些最艰难的时刻的群体,真不知道这个群体中的每个个体,将在孤立无援中如何承受!整整十五年了,在中共警察的传唤、监视、跟踪、软禁等威逼之下,在社会的冷漠和遗忘之中,正是这一个个奔波于六四亡灵之间的母亲,以坚韧的爱和不屈良知,揭露着谎言,拷问着冷血的社会,安慰着地下的亡灵和地上的遗属,使起初分散的心怀恐惧的遗属们,逐渐凝聚成一个不断向极权高压挑战的坚强群体,在泪水中相互搀扶着、关怀着、鼓励着,一个由母亲为主体的人道主义群体在恐怖高压下坚强地站起来!
尤以令我感叹的是,在处理无数笔境内外善款的问题上,这个群体能够做到基本公正,也从来没有出过资金上的差错,每一笔捐款,哪怕只是100元人民币,甚至7元加币,都有明晰的账目,力争人道捐款的受惠人都能开出收据,并最终送到每个捐款者的手中,即便是那些通过中间人转交的善款也不例外。这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在我看来,在大屠杀之后的中国,这个主要由母亲们组成的难属群体,堪称最具的凝聚力和感召力的道义象征:以爱心融化恩怨,以理性约束愤怒,以善意化解恶意,以和解缩小鸿沟,以勇气呼唤良知,以坚韧赢得尊敬。他们从未采取过激进的行动,从未提出过激的要求,也从未使用过咬牙切齿的言词。相反,他们所做的一切和始终坚持的要求,皆合法合理合情。这种高贵之爱、这种清明之理性,这种持之以恒的韧性和勇气,实为践行社会良知的楷模,是中国民间社会中最可宝贵的道义资源,是中国转型得以和平有序进行的健康力量之一。
失去孩子的母亲们仍然在流泪,只要孩子们的冤屈得不到伸张,她们的泪就流不完。但是,觉醒后的哭泣,不再只是伤心和悲痛,不再是软弱和无奈,而是面对高压的勇敢、坚强和希望——对刽子手的控诉,对独裁政府的抗议,对所有良知者的呼吁。
值此六四十六周年之际,我再次怀着谦卑和崇敬来倾听天安门母亲的声音,倾听六四冤魂在坟墓中的诉说,倾听爱和正义的呼唤。
倾听天安门母亲的声音,仰望伟大的母爱和良知!
2005年5月30日于旅途中
【大纪元】2005.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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