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执政后,遇罗克作为第一位呼吁人权的斗士,是先觉者,更是牺牲者。他早就看出“身份政治”对人的歧视和残害,早就刺穿“物质上和精神上的特权阶层”的“丑恶的灵魂”,揭示了毛泽东时代的所谓“平等”不过是虚假的幻象而已。然而,他的声音在文革中仅存在了一年,之后就消失,就被捕、公审、枪决——罪名:现行反革命。尽管在表面上,官方已经于1980年为遇罗克平反,但是,他的亡灵仍然在泣血。因为某些老红卫兵,至今仍然深切怀念毛泽东时代;身份政治的极端化标志“血统论”,其阴魂仍然徘徊不去。

最令我震撼的是,遇罗克能看到“阶级论”的背后是“血统论”,阶级论为血统论提供了意识形态的合法性。而公开揭破这个谜底的恰恰是那些急欲掌权的“高干子弟”。虽然今天的大陆没有几个人再谈“血统论”了,社会的用人标准也逐步由“身份标准”向“成就标准”过渡。但是,一批批新老太子党在政坛和商界不断崛起的事实告诉我们:遇罗克所批判的血统论和身份政治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

“血统论”的阴魂不散,也可以从这样的全无心肝的现象中看出:那些当年大肆鼓吹“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浑蛋”的老红卫兵们,直到遇罗克冤死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仍然没有什么人站出来,向遇罗克的冤魂表示哪怕是一丝歉意。严格地讲,血统论的制造者是杀害遇罗克的同谋,即便不负刑事罪责,起码应该负道义上的罪责。遇罗克的家庭在文革中就有五人遭受了牢狱之灾。平反后,这个失去儿子的家,基本没有得到物质上的补偿;难道提倡“血统论”的老红卫兵们,吝啬到连一句“对不起”的精神补偿都不肯付出的地步了吗?是的,仍然是不思悔愧的冷血的沉默!

出版于1999年的《遇罗克:遗作与回忆》,我是在狱中阅读的,边读边流泪,越读越羞愧。我在书的空白处写到:这是一本与我们血肉相连的书,我为自己成为遇罗克的未竟事业的传人,而羞愧而自豪。在那个疯狂而恶欲横流的血红时代里,遇罗克是罕见的纯黑色,他的思考和文字都是黑色的,与那个每天都闪烁着红太阳的时代格格不入。看着他的遗像,似乎能想象出他在临刑前的目光,像黑色的剑一样锋利、坚韧,那么明亮而醒目的黑色。今天看来,遇罗克的文字并不高深,仅仅是常识而已——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权利决不能因出身等理由而任意被剥夺。然而,在这块畸形的土地上,常识是需要以血与生命为代价来换取的。遇罗克是第一个为捍卫健全的人的常识和社会常识而倒下的启蒙者,在他之后,又有多少人为了这常识而倒下,还将继续有人为此倒下。

只因为在遇罗克倒下之后,我们为常识付出的太少,常识的获得才仍然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遇罗克是思想者,更是英雄。他在日记中对自己说:“开始坚强最后还坚强”,他做到了。我们做到了吗?

2001年5月14日于北京家

【大纪元】2001.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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