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停下来,呆若石头,挺直而僵硬。明知日子一去不返,却无力抓住黎明的光线,一任生命流失。难道我真的瘫痪或丧失了起码的能力了吗?眼看着末日正在毁灭我所珍惜的一切,却无力保护和珍藏它们。是我在逃避生活,还是生活在逃避我?

这世界犹如一座高贵的城堡,壁炉的火焰里却没有女主人读书的影子。门外一片荒漠,此刻,有一个女人和我一样无能为力,也失去了她珍爱的岁月。偌大的空间,却没有我们俩的立锥之地;漫漫的时间之流中,却没有分配给我们俩的某一瞬间。我想回头寻找,但是黑暗吞没了周围的一切,我的命运,似乎,只能被盲目和疯狂支配——每每在关键的时刻迷失。

我就是一棵干枯的树,垂死之时才开始寻找荒凉的天空。那些离去的人不再回头,那些过去的事不再重现,记忆中的童年就是死寂的阴道。

这个世界,没有安慰,不必寻找回家的路,路已经随着我的眼睛一起荒废。我不再记得那首诗——那首让我心肺翻腾颠倒的诗——词句象流干泪水的眼睛;我也辨认不出草叶上的昆虫,蚂蚁的洞穴和蜻蜓的天空,在秘密的约会中坍塌。

已经太久了,没有感受过雨滴和雪花。失明的大脑再也没有了梦——关于你,关于爱,关于你我的初次云雨,关于雾霭和云霓,关于黑暗中冰冷的手指触碰我的生殖器……

亲爱的,我就是那个在舞台上突然忘记了台词的演员,我与你相约的那一天,我记不起你的生日。我被意外的变故掏空,像一块没有机芯的手表,一首没有韵律的诗。生命的脆弱常常超出我的想象,甚至比婴儿的目光更无辜。在狗的眼睛里我高大无比,在你的眼睛中我就是丧家之犬。针尖穿过肉体时的毫不在意,轻松得让我随时感到即将死去。

我的兄弟突然就没了,犹如情人间的誓言转瞬即逝。

我该怎么办?

1997年7月29日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会刊◎2005年春试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