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日子,该奖一百多年来首次颁发给一名中国人,但是获奖人和他的家属,甚至接近的朋友都被禁足在自己的国家,不能前来领奖。苏格兰笔会特别制作了一张“刘晓波椅子”,飘洋渡海运到奥斯陆,放在市政府大厅,这张空的椅子,提醒人们,它的主人——应当享受到国际最高荣誉的刘晓波,在一切以他为中心的颁奖典礼、晚宴和音乐会中都是缺席的。东道国的国王、皇后和欧洲皇室、各国使节、作为应邀贵宾的海外的朋友们,济济一堂,在灯火辉煌、布满鲜花的华丽大厅中,为他举杯庆祝。很多人心中有无限的惆怅,晓波在哪里,他挚爱的刘霞在哪里?

让我们跨越时空,先到刘霞那里去拜访吧。一走到北京海淀区玉渊潭南路9号,从远处就看到刘霞的那栋楼房前停着白色的警车,多名警察在车里车外巡游,想去采访的中外记者老远就被拦阻在外,落发消瘦的诗人刘霞独守空室:

……
洗净烟缸和茶几
然后用玻璃杯子
泡上两杯龙井或乌龙
你坐在茶几的一侧
注视着对面空座位前的茶杯
……
你会盯着杯子倾听
是否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
你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然后冲着太阳举起
你的手指和杯子一起
被阳光笔直地穿透
掌心也被透明的叶片染绿
淡淡的
似乎还有一丝惊恐

你知道对面的茶杯
要空着很长时间
那个深夜开你门的人
还要等很长时间

选自晓波诗“阳光和茶杯——给每天喝茶的小手指”

刘霞会等很久,也许她还要等十年。

我们再到位于辽宁的小城南山的锦州监狱去探望晓波。走进监狱的大门,里面错落无序有许多楼房。蓦然举头,可以看见一座办公楼的大墙上面画着大字:“1984”。几个月前,刘霞在不锈钢老鼠刘荻、王金波、莫之许和王仲夏的陪同之下曾经来探过监。他们惊讶于奥威尔还魂于此,窃笑着要为“1984”摄影留念时,曾经被分别拘留审问了数小时。

我们走进晓波的牢房,跟其他5名刑事犯共居一室的晓波,也如寻常犯人一样剃光了头,他身上是臃肿的棉袄和棉裤,围巾、帽子和手套在牢房里都省不了,因为水泥地面是冰冷的,而且几米高的天花板下的一个小小窗户总是开着的。高处不胜寒,然而这是他唯一能仰望一方蓝天的途径。冬天,室内温度即便比室外高,也仅是零上几度而已。寒冷的空气把角落里那个便桶的臭味稍微中和了,但是几名大汉每天的排泄物是不能小看的。臭味不但弥漫室内,而且穿透棉衣,进入毛孔皮肤。这是晓波第一次在这北方的牢里过冬,虽然他是东北人,但是适应毕竟还有过程。他不知道是否会长冻疮,不知常年在水泥地上坐卧,是否会加重他颈椎和背脊的疼痛和引发肾炎。他的胃病已经发作数次了。

今天的晓波坐在牢房里,他情绪激动,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可能会遭到同屋的讥讽。可以想象他的心已经飞向奥斯陆,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一些幻影,他会问,颁奖仪式都有谁出席,谁会代我领奖,不会是小霞吧,她这么久没音信了。我脑海里写好的获奖感言谁读得出来?国王是穿着燕尾服、皇后是戴着皇冠出席晚宴的吗?高贵的客人们举杯祝贺时,他们会想到六四亡灵和天安门母亲吗?

坐在牢里的晓波当然也并不知道,自从他得奖的消息公布之后,诱发了中南海的地震,里面的爷们脑震荡不轻,随之而来的妄想症如脱缰野马,诸公咸认为我们的敌人遍天下,赶紧把摇笔杆的泼皮分子和河蟹食客看紧了,别让他们到外面去危害国家安全。

不过最让晓波跌破眼镜的是来自自认(封)为“文化精英”阵营里的同行刺客。蜗居海外的一小批被边缘化的失意文人,由于进入不了所在国的主流文化,长久积压,集怨成疾,心里有病、有鬼、有恨、有仇,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大作文章,漫天散发,十足体验了强奸言论自由的快感,自己能意淫亵渎一位诺贝尔和平奖的尊严,当上一回大战风车的唐吉珂德,屁股后还有个桑裘潘撒呐喊助阵,这番喧哗,让国际社会都有些迷惑了,岂不风光。对这些人,晓波大概只能给他们一个疲惫的笑容。

也许2010年12月10日“监狱贵族”刘晓波的晚餐,除了带沙子的水煮蔬菜之外,还加了几块肥肉,这是上面下达的特别恩赐,馍馍可以多拿一个,饭也被允许多盛一碗,总之,是难忘的、可以填饱肚子的一餐,毕竟作为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他是中国第一人啊。

廖天琪撰文 2010年12月10日

【独立中文笔会】201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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