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世价值早已藉诺贝尔奖进入中国,深入人心;刘晓波获颁诺贝尔和平奖也同样呼唤中国的改革。
刘晓波获颁诺贝尔和平奖,引发中国与西方世界的对立,而颁奖典礼上的空椅子、集体起立、热烈鼓掌更引发北京的外交反弹。两相攻守,北京失去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理应展示的自信;中国也未能结合现代文明与法治成就,向世界作和平崛起的感人宣示。
刘晓波年前发动联署《零八宪章》,是令其锒铛入狱的导火线。但是平心而论,《零八宪章》诉求绝不激进,它呼唤保护基本人权,倡导回归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因而得到中国知识界数千人的热烈响应。尽管面对打压,刘晓波事件与中国改革呈现微妙互动。
中国人民不会忘记,一九七八年底,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和习仲勋等改革派纠正了毛泽东左倾错误,放弃“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治国路线,而其中最重要的标志就是落实保障人权,从宪法中废除“反革命罪”。一系列深得人心﹑大得民心的举措,也为中国其后三十年的经济硕果奠定了基础。
刘晓波带头联署《零八宪章》,或许触动当局敏感神经的根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防微杜渐等思维方式都为执政者採取行动提供了“理由”。在他们看来,刘晓波可能比杀人放火刑事案件,或贪污腐化的官员,杀伤力都要来得更大。因为思想的利器会刺穿政治的谎言,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任何阶段对于思想的禁锢恰恰显示的是现实的落伍。
将刘晓波判刑,不是一句“司法独立”就可令中国政治高层推搪责任。我们宁愿相信,在围绕如何处理刘晓波的案件上,高层有过激烈争辩,有过痛苦抉择和权衡,这至少说明还有良知和清醒,只不过保守与开明力量的对比悬殊,否则,如果是一面倒的意见统一,只能显示最高意志与社会期待、民意潮流渐行渐远,而中间缺乏自省和明智的判断。
二零零零年法籍华人高行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大陆出身背景以及政治态度,使得他的文学奖在大陆官方话语中,被批评为“政治化的操作”。可是,中国民众的“诺贝尔心结”,对所有诺贝尔奖得主的顶礼膜拜及深切关注,却又是中国改革开放路线“催生”出来的。
真正拥有中国籍的杰出人士何时能获得诺贝尔奖?民众这种期待显示中国对获得外界承认的急切,心愿一旦不能遂愿,很可能会被归之为“西方阴谋论”或沦为“被迫害妄想”。而事实上,普世价值已不知不觉藉诺贝尔奖的评选与宣传,进入了中国,影响了神州。
在媒体的严密控制之下,刘晓波近年社会上少有人知。他写作传播思想、扮演公民的角色,宣扬民主和回归宪法。他在中国主流媒体里面是失声的、无语的,在国际上更是只闻其名,因为语言的限制,外间可能未必对其思想有深入了解。问问街头的市民、校园的学子,也或许没有几个人能够认识他。但在知识界,刘晓波这些年来确实以自己的意志与坚持,在社会的边缘地带耕耘,在网络世界里受到热情的追捧。在中国现实的环境中,在互联网上,他的影响力是难以估计的。
恰恰是这种“不确定”,令北京执政当局坐立难安。中共传统专政的思维和控制意识,对于政治思想与党、政府形成对立者,国家机器必然摧毁之。然而掌握机器和资源者无限制地滥用权力,看似是保护政权之举,其实却在伤害和侵蚀执政者的正当性。
当官方对他逐渐收紧控制、甚至以专政机器给予牢狱之灾之时,也就必然将刘晓波制造成了反抗中国体制的英雄。正如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主席亚格兰在颁奖典礼上致辞时说﹕“在中国有不少持政治异见者,他们对很多问题持有与政府不同的观点。刘晓波所获的严刑,使他不再仅仅是人权运动的一个重要代言人,几乎一夜之间,他就成了中国人权运动的民族和国际象征。”正是中国官方的步步紧逼,将刘晓波逐渐推向和平奖的神坛,最终导致双方的尖锐对立。
採取法律手段,限制公民合法权利、掩藏自身制度缺陷,中国在整体进步中同时展现的这种趋势令人担忧。由于扛着法治国家、尊重司法的大旗,极容易为维护当权者利益而合法地牺牲公民权利。赵连海是毒奶粉的受害者,由争取公平公正而变成“寻衅滋事”,和刘晓波变成政治犯一样,显得荒诞而不堪一击。
中国在国际经济舞台挥洒空间,话语权不断扩大,但政治变革不足,相反因为经济的崛起而强化了政治权力的自信和自大。正因为其政治变革不足,在经济强大的同时,政权的自信心却仍然很脆弱和敏感。
人们都看得到中国的进步。实力增长与外界的批评成正比,中国要习惯外界的批评,对于西方的知识中立、民间力量的独立要有理解,而不能将外界对中国的批评一概视之为反华力量的阴谋诡计。普世价值早已藉诺贝尔奖进入中国,深入人心;刘晓波事件在呼唤中国的改革……
大国责任,不仅意味着经济的崛起,更意味着文化和文明以及普世价值的受到普遍的尊重。在今天外界已经没有人怀疑中国经济实力的时候,人们更期待中国同样履行相对称的国际责任,国民获得相对称的合理待遇,知识分子获得相对称的自由空间,民众获得相对称的平等地位。北京当局对刘晓波事件的决策,必然和六四事件一样,会不断面对民间要求平反及打破决策黑盒子的挑战。■
【亚洲周刊】2010.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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