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刘晓波的57岁生日,我想起了在监狱里面失去自由的刘晓波,和在监狱外面失去自由的刘霞。
“六四”镇压后,看了《人民日报》发表的《抓住刘晓波的黑手》,我一下子被刘晓波的睿智折服,并把他当成我的精神导师之一,直至今天。1998年我参加民运后,在向朋友们自我介绍时,通常这么说:“我姓王,叫王金波,王丹的王,金观涛的金,刘晓波的波。”
1999年11月,我第一次给刘晓波打电话。那时他刚结束劳教。我对刘晓波说你这三年受苦了,他说没啥,就是整天看《人民日报》。2000年我给刘晓波写了封信,里面放了篇我写的文章,请他指教。后来给他打电话,是刘霞接的,然后叫刘晓波过来,我问收到信没有,刘晓波说没有。
2005年出狱后,我决定到北京谋生。2006年春节前,在跟一个好朋友聊天时,我说在北京的异议人士中,我最渴望接触并学习的人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刘晓波。我把准备去北京的想法告诉西安的林牧老先生,他向我推荐了几个值得交往和学习的人,其中就有刘晓波。但2006年4月我来北京后的第一需求是能在北京生活下去,所以很少掺和圈里的事,打交道的朋友范围很窄,跟刘晓波也没接触。
2007年7月13日,我跟刘晓波第一次见面。那时高洪明刚出狱半个月,朋友们把他接来吃顿饭,我跟着一起见到了刘晓波。刘晓波问了我一些情况,包括我狱中绝食的事。后来跟刘晓波陆续见面。记不清哪次,我见到了刘霞。当时我跟刘晓波和刘霞都不熟悉,见了他俩都喊刘老师。
2008年元旦过后,我跟刘晓波接触开始多了起来。晚上我跟他在网上语音对话时,经常听到刘霞在旁边说话。几个月后我被迫“疏远”刘晓波,跟刘霞也没了接触。2008年11月10日,我写了篇文章请刘晓波审阅,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他打交道。12月,我在老家护理父亲住院手术期间,得知刘晓波因《零八宪章》被抓。我返回北京后,12月27日曾打算以签署《零八宪章》的方式表达对刘晓波的支持,后被朋友劝阻。28日是刘晓波53岁生日,朋友们打算一起跟刘霞聚餐,也叫上了我,但被当局阻挠未成。
2009年6月23日,刘晓波被正式逮捕。7月7日,我和刘荻、李海三人去北京市第一看守所给刘晓波送生活费,但看守所警察说查无此人。12月初,我正式使用推特,并设置头像为“释放刘晓波”的图片。圣诞节那天,刘晓波正式获刑11年。下午五六点钟我下班后给刘霞打电话,想安慰她几句,但她当时正跟丁子霖老师等人在一起说事,没说几句就挂了。后来,我陆续把我所有的网络用户头像全部设置成“释放刘晓波”的图片,比如Gmail、Skype、Hotmail(包括MSN)、Facebook,甚至独立博客的首页。
2010年2月,我开始跟刘霞有较多的接触,并喊她霞姐。7月6日、7日,我和刘荻、莫之许、王仲夏陪同刘霞去锦州监狱探视刘晓波。10月,刘晓波获诺贝尔和平奖,民间力量遭当局强力镇压,我受株连至今。
我跟刘晓波直接接触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一年多。这期间,我深深感受到了他跟别人交往时的平等人格、宽广的胸怀和对朋友高度的责任心,以及对朋友、尤其是坐过牢的年轻人的细心关怀。比如,我当时忙于跟刚认识几个月的女友——后来成为我的妻子——谈恋爱,刘晓波经常问我进展怎样了。我曾告诉刘晓波,我来北京后没参加过集体签名,他表示理解。
从我第一次跟刘晓波见面,到我跟刘霞完全失去联系,只有短短三年的时间。这三年,我看到他俩对爱情的坚守几近童话。虽然刘霞表面上总是嘻嘻哈哈,整天跟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但那只是她掩盖内心痛苦的假象,她把痛苦深深埋在心底,不想让别人看出。比如锦州之行,虽然她一直嘻嘻哈哈,但我除了看出她对晓波的挚爱之外,还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就连“80后”顽主王仲夏都忍不住说:“越是接近刘霞一家,越是看不见民主,满眼是壮丽到令人窒息的爱情。”2010年10月8日刘晓波获诺奖当天晚上,我们十几个人一起吃饭时,莫之许、王仲夏、刘荻和我感触最深的竟是“刘霞把能见到刘晓波看得最重要”,以至于当时在场的有些朋友不太相信。
刘霞有一次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其内心痛苦。她说:“我妈一直也在困惑我到底活着还是死去。”我说:“你的灵魂,在哭。尽管你表面上永远是笑。”她说:“我不热爱这种生活,但我愿为晓波死在这里。”有这样的爱人,晓波夫复何求?在他们夫妻眼里,爱情无疑高于一切,包括诺奖。
今年12月6日,被软禁在家两年多的刘霞终于见到了外国媒体记者。视频上刘霞的痛哭让我震撼,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了不是笑着的刘霞。中国政府曾于2011年3月29日答复联合国任意羁押工作小组称,中国政府没有针对刘霞的任何法律强制手段,公民的合法权利受到法律保护。既然这样,那么,只要刘霞同意,公民去刘霞家探望刘霞的权利,也受到中国法律的保护吧?
2012年12月28日,北京
【中国人权双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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