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剪丝带,公安越境抓人

〇九年酷寒的圣诞节,北京重判刘晓波十一年徒刑。我含泪到中联办抗议,中共保安剪去铁闸黄丝带时伤了人,又粗言恐吓闸外群众,并恶意推撞拉扯进入闸内的示威人士。我遇袭被推跌倒,心颤人抖,肉体疼痛加上心灵受创,一时悲愤难平。

十二月二十七日,毅然加入网络号召的“释放刘晓波”闯关投案行动。十八岁的余一心领队,协助扣上黑色胶索手镣,双手铐锁串连接成一行人炼,背后插着问罪斩牌,合演一幕香港公民愿与刘晓波共同承担责任的“行为艺术”。没想到对面一众便衣粗汉越境冲前,在罗湖桥强行拉走两名记者和多名旁观途人,拆散“自首囚犯”队伍并抢走前排四人。“闯关投案”变成“掳走人质”,大伙本能后退,惊恐莫名,呼喊着要先寻回失踪者,却不见身边警方伸出援手。由于担心中港两地合作,私刑执法逼供施暴,网友不敢冲关冒险被神秘消音,集体决定息事宁人撤回香港,数小时后“人质”相继获释。事后,被掳走的曾浚瑛讲述经过,表示四人没有受伤,只是被搜身抄查身份证、充公书籍和删去在禁区边境拍摄到的影片。

翌日,香港警方否认深圳公安越境执法,更表示会考虑检控闯关者和记者违反公安条例在禁区停留示威和采访。显然两地边防互相包庇掩护,容许内地公安掳走闯关者、推撞抢夺插在背后的示威牌。我们深感“一国两制”精神已荡然无存。

“八十后”开放成熟

二〇一〇年元旦游行,再与这群“八十后”年青人街头相遇。他们压阵龙尾突然冲前想拉开铁马路障,要求走近中联办绑上黄丝带。这些行为被视为“激进”。其实现场千多名警察包围中联办,陈巧文、周诺恆遇袭在人群推撞时不适差点晕倒,群众手拉手尽力避免出现混乱,没有发生踩压或流血冲突。肢体角力的起因是警察过份恃强,全国人大港区代表郑耀棠小事化大,以北京“震惊”论恐吓市民,警告香港人不要造反。可怜娇小的陈巧文,被重案组以涉嫌袭警罪逮捕,引发千千万万个陈巧文站出来,不值警方所为。

我近距离接触“八十后”,只见他们面容清秀可爱,思想自由开放,懂得尊重他人,表现成熟理智。他们都是自发公民,没有领袖,也不盲从权威;没有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没有镁光灯下抢镜头,自我吹捧。“八十后”纯真善良,行动富创意,而且敢作敢为,反抗谎言暴力,拒绝荒谬虚饰。早在去年十二月十六日,他们便开始日以继夜围绕立法会苦行,以唤醒社会关注政府拨款六百六十九亿兴建高铁的不公不义,声援沿线受收地工程影响的菜园村及大角嘴居民,提出“反高铁,停拨款,不迁不拆,撤回方案”的口号,认真严谨地研究政府文件,提出问题质疑造价昂贵,反对强行通过拨款,争取议会程序正义。

网民不满政府恃强凌弱,纷纷群组集结起来,“八十后”从勇敢闯关投案到倡导步步苦行转念,不畏强权专制阻吓,择善固执。他们的行为信念,助我克服恐惧,给我思想启蒙,放下包袱,快乐抗争,不为一己私利,顾念众生福祉。

一月五日,展开五区苦行,“转念始于足下寸土,灌溉一滴不漏的未来……我们专注、默想、耐久,我们俯伏跪行,以缓慢的节奏、沉稳的步伐、静谧的身体,走出我们心目中理想的路。”

立法会外万人烛光集会

一月八日,万人包围立法会,我走进苦行队伍中,二十六步接着一个俯身下跪,追随孩子们缓慢节奏的鼓声,轻轻亲触霓虹中环冷照下的石屎土地。

一月十二日夜晚,立法会外举行“释放刘晓波”烛光集会,六名苦行者发起一百二十小时“断食明志,呼唤良知”的行动:“当权不仁、政府不义、议会不礼……”。断食明志比绝食自残正面,有清理身体毒素和疗癒心灵的净化作用。

一月十五日,市民再包围立法会,我整日捧着纸皮箱到处筹款呼吁市民支持。愈来愈多学生加入了苦行队伍,舞台屏幕和四周喇叭现场直播立法会内“拉布”辩论。晚上十时休会,人群意犹未尽,三千多市民即兴游行上礼宾府要求与特首曾荫权对话。途中遇断食已三天的梁颖礼,我上前扶他,嘘寒问暖,并肩冲破警方铁马防线,直达特首府第大闸前面,守候马路静坐集会两小时,人潮安份守纪自行和平散去,剩下年青伙子继续唱歌跳舞,尽兴后陆续步回立法会露天?营不夜天。

断食明志,苦行抗高铁

一月十六日,建制派继续上演荒谬绝伦的议会闹剧。市民明知高铁拨款事在必行,奇迹不会发生在不仁不义的地方。断食明志者领着一群前来声援的老人孩子,踏着苦行的每一步每一跪,合力创造香港传奇。走到下午,声援者愈来愈多,有更多群众参加苦行,以四人一排组成近百列的长龙方阵,缓缓地由广场出发,高举大旗,敲锣打鼓,步进闹市马路庄严行进,屈膝下跪贴近冰冷髒臭的土地,绕行斜路到达重门深锁的政府总部铁闸外,休息片刻之后,离开政府山后再回到遮打花园继续围绕立法会。苦行者沉稳坚定没有散去,一次一次下跪后顽强站起,迎向虚空无望地叩问苍茫大地。傍晚时份,立法会通过高铁拨款,反高铁大联盟呼吁市民加入苦行队伍,包围立法会,要求郑汝桦出来直接对话,回应人民呼声。

警方筑起铁马路障,阻截苦行者集结和前进,几个路口的人龙被冲散分隔,少数热血青年开始推拉铁马嚷着开路,人行路不让进入只好绕行走出马路,警察拉开铁马堵截人流阻塞交通。手持盾牌装备齐全的防暴警察用胡椒喷雾直射没有罩护的孩子眼脸,这不是我们想看见的暴力。究其原因是政府堵塞民意,特首不肯与市民平等对话。所谓群情汹涌,只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和平苦行者,没有恶意骂战,不作人身攻击。是谁怕谁,逃避躲闪,不敢面对呢?为官的不可肆意剥夺公众仅余的寸土空间;保皇的不应胡乱挥霍市民纳税积累的血汗公帑。

横眉对威权,持续公民抗命

数千群众等不到郑汝桦出来,却遇到暴力,唯有实地演习如何面对警察清场,要留一瓶清水沖洗胡椒喷雾,手挽手安静地坐卧马路上,放软身体任由警方抬走。六个多小时街头守夜,我瑟缩电车轨上的帐篷内,此时此刻,泪眼迷濛,看见中环围城,香港人万众一心所映现的光辉与美丽。“八十后”一个多月来的日夜苦战,怎可扭曲定格在几分钟的胡椒喷雾拉抢铁马的冲突场面,怎可无耻地营造警察护送高官议员逃离时的掷空樽镜头。

当权者对苦行者呼唤良知不闻不问,对荒谬社会深层矛盾依附权势视而不见。香港人经此二十天,见证到光明与黑暗,美丽与丑陋,神圣与罪恶,祥和与恐怖。哪怕污衊诋譭,特首变脸欺凌,中央颠倒是非,亲历者无愧无悔,抚心立誓作证,持续公民抗命,彰显人民力量。

【争鸣】2010.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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