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读的几篇文章中,有一篇介绍《费孝通怀旧》,笔者深有同感。刚刚过去的一百年,中国文人中傲傲风骨者,皆发生在四十、三十、二十年代。后半个世纪,正是中共全面大疯狂执政,无情打击、残酷斗争、剥夺尊严、扫地出门、借贷无门、酷吏监督、小人告密、株连亲友、人人自危、虽免一死,却生不如死的况味,不敢忘怀。如今,我能颐养天年,却身不在祖国,遥望祖国大陆,我焉能笑得出来么?
令我永世难忘的储安平先生,曾在一九四七年前后,看到中华民国大势已去,曾感叹地说:“在蒋介石手下,我们还可以批评他的民主有多少,到了毛泽东手下,恐怕,是有没有民主的问题了。”我依稀记得,他们那个时代,当时他是《观察》的主编。他看到别的报社遭整肃,他发动报社同仁奋起救援,以引起当局重视。中共篡权后,半个多世纪了,境况如何?我只体认到,本人曾天真地信仰过毛共那一套,一旦发现错了,就下决心不再上当!于是抗争、揭露了几十年。毛共给我的“回报”是:共产党里出出进进,中共牢笼里几进几出,总算苟全性命于乱世,晚年却落得被驱逐出国门。我深知,中共治下,中国文人并非天生侏儒,实在是,中共铁拳下的文人长不高哪。十几年前,香港就有人敏锐地看到,在中共体制下抗争,是孤军作战,他们同情又无奈地形容抗争者,是于寂寞的思想沙漠中,孤独的苦行者。“六四”过去十几年了,当时也曾出现过全国性的声援,共军的坦克却再一次压碎了全民的心。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这是鲁迅先生的名言。来美国即将九年了,生活是安宁的,有节奏的。最关心的,自然是“中国向何处去”这个探讨上百年的老题目。正在我怀旧和思变之际,报章传来几则大陆消息,在我寂静的心田里,掀起了涟漪。一则是《黄祸》作者王力雄先生于本月二日,愤而宣布退出中国作家协会,另一则是,《羊城晚报》属下的《新闻周刊》,近日内发表了被北京当局视为理论界异议分子何清涟的长篇专访。按中共高压统治的惯例,自然是中宣部要求广东省宣传部严肃处理。
王力雄和《新闻周刊》的同仁们,他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想而知,他们的处境将是何等凶险!所喜者,我已在《大参考》上,拜读了身居北京的刘晓波,声援王力雄的文章,刘晓波先生不愧是我心目中的壮义之士,这使我想起八九年“六四”前夕,他从美国赶回大陆,声援天安门广场民主运动的大无畏壮举。十二年过去了,我们能否跳出中共“劣币驱逐良币”洗脑周期轮回?当我们的兄弟处于风口浪尖,极可能遭吞没时,我们该怎么办?我多么希望更多的刘晓波挺而迈步!我又想起晓波讲过的一句话:中共极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极权的沉默!我们还要沉默么?还要沉默到几时?
【世界日报】2001.05.22
【王若望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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