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心痛,天高地远的漂泊,只有残烛和大把的安眠药,熄灭之时,照彻一个简单的故事;苦恨孤囚,一死犹有余辜,死过一次,才能在虚无中活下来。

抛弃信念,如此轻易,犹如把一顶过时的帽子或手套忘在公共汽车上,甚至在寒风肆虐之时,也想不起丢掉了御寒的用具。

玫瑰花束被塑料绳扎紧,像一捆平庸的诗人,很安详。否则,花与女人,不会是最庸俗的比喻。

一只猫跟着你,你询问月光,月亮说:因为你的肉体散发着腥骚。

常常,生命之弦会突然松弛下来,那种崩溃的预感,比之于任何自然现象的颓然坍塌,都来得容易。不必付出什么代价,也不会有什么懊悔,一转身,一切就完结了。至于完结之后,是否还有痕迹,全然与我无关。是的,背叛者、负心人,皆能悠闲地活出甜酸苦辣。

如果没有坚持住那一瞬间,在不该屈膝时屈膝了,即使用漫长的余生去赎罪去弥补,也再不能赋予生命以意义。一生坚守,毁于一旦,并不值得惊讶和惋惜。只要有了这个懦弱的一旦,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坚守的奇迹。

活出意义来不容易,活得虚无就更难,因为生命的根基处埋着意义的种子。凡是有生命深度的虚无主义者,皆是太想活出意义来,包括尼采式的渎神者,卡夫卡式的失败者、加谬式的反抗者、福科式的颠覆者。西西弗斯是一切神祉的宿命,推石上山的徒劳,不是虚无而是意义,他的执着,为后人留下了的借题发挥的空间非常广阔,以至于这空间超越了时间,凝固成永恒的象征。

1997年7月16日

【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会刊◎2005年春试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