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15日,亲共的香港政党民建联主席马力与记者茶聚时,批评回归后的香港国民教育,居然以“六四”为例,公开质疑“屠城”之说。他的理由是:六四是死了人,但不是屠城,因为“屠城应该是刻意杀人”。言下之意,六四死者不是戒严部队刻意所为而是无意之失。
一、关于广场六四之夜
马力质问到:“如果是屠城,柴玲怎能在六四凌晨平安离开?她是有心挑起暴动的,呢条友(这个人)第一个便被杀了!侯德健、封从德等人怎能慢慢离开?如果是屠城,4000名学生全都死光了!”
难道非要六四之夜留在天安门广场的4000学生,连同侯德健等长胡子的人被统统杀光,才叫做“屠城”吗?
六四之夜,我在广场,还有发言权。当夜,我与候德健、高新、周舵一起组织了学生的和平撤离。我们与戒严部队谈判,达成在广场东南角开口子、让学生和平撤离的协议。回到纪念碑上,我们通过广播站轮番劝说学生主动撤离。之后是封从德主持了“撤与不撤”的口头表决,最后是学生们有秩序的和平撤离。
也就是说,六四之夜还在天安门广场的4000学生的生命,是用主动撤离换来的。因为,出面与我们谈判的清场指挥官季星国大校说得非常清楚:戒严部队接到的是死命令,在天亮前不惜一切代价清场。如若不是学生们主动撤离,结果必然是大量学生死在清场的枪口下和坦克履带下。
从六四屠杀结束的那一刻起,包括香港媒体在内的世界各大媒体都报道学生主动撤离广场的一幕。很想了解六四真相的马力,已经知道了连我都不清楚的数字——六四之夜广场上还有4000学生——的马力,难道十八年来他就从来没有尝试过了解更多六四真相吗?
二、关于坦克碾死学生
马力质疑坦克碾死学生,甚至说:“指著一堆东西就说(学生)被坦克车辗过,那不如找一只猪,用坦克车辗过,看看是否会变成肉饼?”
戒严部队的坦克在西单附近追碾学生、造成多人死亡,是六四屠杀中最为凶残的一幕。关于这凶残的一幕,有多种信息来源和现场图片为证,已经广为人知的事实。就是马力身在的香港,包括中共在港喉舌《文汇报》在内的香港媒体,大都报道了坦克追碾学生的事实。
如果马力先生嫌麻烦,最简单的方式是找来《寻访六四受难者》,看看其中的“疯狂的坦克”一节,其中记载了那凶残一幕的详情:
“一辆疯狂的坦克,冲向刚从天安门广场撤至六部口的学生队伍,躲避不及者,被坦克履带碾压得血肉模糊;死里逃生者,落下了终身残疾。这辆该诅咒的坦克究竟碾死、碾伤了多少人,当时传说不一:有说死了九人,有说死了十一人,至于伤者,更是众说纷纭。这都不足为据。当局不公布死伤名单,别人说了,那怕说得基本符合事实,也会当做”谣言“来追查。因此,必须拿出实证材料,让一个个具体的个案来说话。多年来,我和我的朋友一直把这辆坦克碾死、碾伤的受害者作为寻访的重点。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寻找到的是:死者5人,伤者9人,一共14 人。这14人中的13人都有姓名、年龄、单位及受伤、致死部位;其中10人已确知他们的籍贯和家庭地址。他们大都是北京各高校的学生,来自江苏、湖北、安徽、陕西、福建、海南、北京等省市。其中,仅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一所大学的死伤人数就达6人之多。至于这一惨案中确切的死、伤数字,我想只能等待以后的时日来回答了。”
我想说的是,就我接触过的关于六四屠杀的争论资料中,公开质疑坦克追碾学生这个事实的人,并用“一堆东西”和“一只猪”来质疑的人,马力先生算是拔了头筹。而敢于拔这个头筹的马力先生,其不尊重事实和不尊重亡灵的态度,堪称拔了信口雌黄和冷血无耻之头筹。
三、关于“刻意杀人”
谈到马力的屠城定义,在他还没有向中共官方咨询之前,他起码可以去看看香港开放出版社出版的《寻访六四受难者》,作者是六四难属丁子霖女士。在这本书中,马力能够了解到一些六四真相,这些真相都是可以回答马力的质疑。
出动全副武装的军队和坦克、装甲车来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平民,的确杀死了许多无辜的生命,难道这还不叫“屠城”?至于究竟杀死多少人,由于掌握着最权威信息的官权至今沉默,确切的死亡数字无人知晓。据当时的媒体报道,有的说死伤超过万人,有的说死了几千人,也有说死了上千人。最起码,截止2006年,在“天安门母亲”丁子霖女士的著作中,就记载了一百八十六名死难者的资料,包括姓名、年龄、籍贯、死亡的方式、日期和地点。
即便我不与马力争论以上杀人算不算“屠城”,而是严格按照马力的标准——只有“刻意杀人”才叫“屠城”。那么,《寻访六四受难者》就记载了多起“可以杀人”的案例。
刻意杀人案例一:七个五男两女共七个平民,在西长安街上撞见戒严部队,把枪口冲着他们的士兵喝令让他们站住,他们吓得拔腿就跑。杀红了眼的士兵并没有放过他们,边追逐边射击。正是戒严部队这种疯狂的追杀下,在南礼士路附近,七人中三死两伤。三位死者的名字是杨子平、王争胜、安基。
刻意杀人案例二:戒严部队的刻意杀人残忍到不许救助死伤。当戒严部队开着枪时,有一个小青年冲出去拍照,想留下历史的见证,中弹倒下。周围的民众想冲上去抢救他,但戒严部队不许任何人接近中弹的人。一位老太太甚至跪在地上乞求军人:“那是个孩子,求求你让大家去救他吧!”士兵却用枪口指着老人凶狠地说:“他是暴徒,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毙了谁。”随后,有两辆救护车前来救人,也被戒严部队拦截。随车医生下车交涉,戒严部队也不放行。无奈治下,救护车只能原路返回。杀了人还不准抢救,这是残忍中的残忍!
刻意杀人案例三:六月三日晚约十一时,戒严部队先遣步行方队自西向东行进,一跨过木樨地桥,就一声令下,士兵卧倒,中间一军官取单膝跪姿,举起冲锋枪向马路中间及两侧盲目扫射,许多人应声倒在血泊中,人群四处逃窜。想上前阻止这种盲目屠杀的大学生却被射杀。
刻意杀人案例四:24岁的清华大学化学工程系应届毕业生段昌隆,在那个枪声四起、噩耗不断的危险时刻,他白天去急救中心帮助抢救伤员,晚上在民族宫附近劝解戒严部队,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跑向一位看上去是指挥员的军官、试图说服他不要向徒手民众开枪时,一颗罪恶的子弹从那个军官的手枪枪口射出。
刻意杀人案例五:25岁的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即将任职于人民医院妇产科年轻女大夫王卫萍,自告奋勇地加入了抢救伤员的行列。据目击者说,她很勇敢,子弹从身边飞过、四周迸发着火光,她都毫无惧色,抢救着血泊中的一个又一个伤员。然而,正当她在包扎一位伤员的伤口时,略一抬头,迎面射来的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颈部,她倒下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刻意杀人案例六:29岁、就职于机械电子工业部自动化研究所的袁力,在戒严部队向四周盲目扫射时,他不忍再看到无辜市民的死亡,便挺身而出,高举右臂,大声向那些乱开枪的士兵们喊道:“我是清华研究生…”,但话音未落,一声枪响,他的生命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刻意杀人案例七:不满21岁的死者吴国锋,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管理系86级学生。他死得极惨——连中了四枪,肩、肋骨和手臂部位都有枪伤,致命的一枪射中后脑勺。他的亲属在整理遗体时,还发现死者的肚脐右下方,有一条7-8公分长的刺刀刀口,在吴的双手手心,也有刺刀的伤痕。可以推测,吴虽连中数弹,却并没有立即死亡,士兵就用刺刀捅进了他的腹部,最后向后脑勺上开了一枪。
马力先生,这些青年学生的死,难道还不是“刻意杀人”所致?
所以,我有理由质疑马力先生的质疑:他貌似尊重事实的求真精神,实质是地地道道的诡辩逻辑。他选择在六四十八周年祭日前质疑六四屠城,其目的绝非批评香港的国民教育,而是在为北京洗脑香港人的政策张目,更是在敏感时期为北京政权背书。
马力有勇气质疑大陆民间、流亡人士和世界各媒体的六四记载,为什么没有勇气公开质疑北京政权的六四说辞?既然马力都认为六四真相至今仍然模糊,他作为北京器重的香港左派和全国人大代表,他为什么没有勇气要求北京政权开放六四档案和公布真相!
2007年5月16日于北京家中
【观察】2007.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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